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设立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

跨境电子商务(以下简称“跨境电商”)的发展提升了交易的即时性,拓展了国际市场机会,降低了国际贸易的参与门槛和交易成本,吸引了大量中小企业加入,成为拉动国际贸易增长的新引擎。同时,跨境电商作为新业态,在跨境交易、支付、通关、物流、退税、结汇等方面与传统贸易存在差异,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为了解决跨境电商发展中的体制性问题,并为推动全国跨境电商健康发展提供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国务院于2015年3月批复同意设立中国(杭州)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以下简称“跨境电商综试区”),并先后于2016年1月、2018年7月、2019年12月、2020年4月、2022年1月、2022年11月批复设立了共计165个跨境电商综试区。跨境电商综试区将跨境电商线上综合服务平台和线下产业园区平台相结合,在信息共享、金融服务、智能物流、电商诚信、统计监测、风险防控等方面加大服务和监管力度,吸引了大量平台、物流、软件和商务服务等领域的企业加入综试区建设。数十万家中小企业借助数字化平台聚集在跨境电商领域,获得了新的发展机遇;同时,市场竞争也进一步加剧,出现了恶性竞争问题。2021年,亚马逊对超过5万家中国企业进行封号,原因是中国企业利用刷单、礼品卡、好评返现等手段进行“价格战”,存在不正当竞争①。跨境电商综试区以其各项制度创新和优惠政策推动了我国跨境电商的蓬勃发展,作为跨境电商的第一大经营主体②,中小企业高质量发展成为跨境电商综试区发展过程中亟须关注的主题。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推动大量中小企业进入外贸市场,对中小企业生产效率和外贸市场竞争环境产生了重要影响,也给中小企业成本加成带来了冲击。我国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到底会给中小企业带来怎样的影响,其背后的影响机制是什么,以及如何有效利用跨境电商综试区这一政策工具来促进中小企业竞争力的提升,是本文希望回答的问题。

成本加成是指企业产品价格与边际成本之比,可用于衡量企业的垄断势力[1],能否保持较高的成本加成也是衡量企业动态竞争能力的重要标志之一[2]。基于已有研究,成本加成可以作为判断中小企业动态竞争能力的指标。成本加成越高,企业的市场势力和动态竞争能力越强。与本文主题直接相关的文献主要有两类。第一类文献主要关注跨境电商及跨境电商综试区带来的影响。很多研究从理论上分析了跨境电商发展对中小企业的积极影响。例如,朱勤等[3]和马述忠、潘钢健[4]的分析均表明,跨境电商不仅能吸引大量中小企业参与国际贸易,还能助力中小企业整合与开发电商平台资源,实现与平台参与企业的多主体协同进化,提高运营效率,降低运营成本。还有研究关注了跨境电商综试区对提高企业出口概率[5]、风险承担能力[6]和员工平均工资[7],促进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增长[8],以及改善地区收入和消费不平等[9-10]的积极影响。第二类文献是有关成本加成影响因素及变动机理的研究。Edmond et al.[11]和王璐等[12]从市场竞争角度展开研究,发现自由贸易、行政审批改革等导致的市场壁垒下降能加速企业进入和退出市场,加剧市场竞争,导致企业成本加成下降。钱学锋等[13]发现,提高出口退税率也会吸引企业进入出口市场并加剧市场竞争,导致出口企业成本加成率低于非出口企业。赵瑞丽等[14]从成本角度进行了探讨,认为最低工资立法的推出通过提高企业成本降低了企业成本加成。程华[15]研究表明,出口退税能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和促进研发提高企业成本加成。此外,还有研究综合考虑了市场竞争和生产率变化对企业成本加成的影响。例如:Lu et al.[16]指出,产业集聚带来的竞争效应大于对生产率的溢出效应,会降低企业成本加成;沈鸿、向训勇[17]则发现,专业化集聚会降低企业成本加成,但垂直多样化集聚会提高企业成本加成。

综合来看,已有研究主要对跨境电商及综试区带来的影响以及企业成本加成的影响因素进行了讨论,但从实证角度分析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影响的研究还不多见,而且大多数研究仅考虑了跨境电商综试区带来的积极影响,忽略了更多企业进入外贸市场带来的竞争加剧可能导致的负面影响。在跨境电商综试区建设继续扩大推进的情况下,有必要进一步厘清综试区对中小企业的影响及作用机制。本文以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为准自然实验,采用多期双重差分法识别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影响。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有两个:一是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角度评估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的效果,丰富和拓展了跨境电商及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影响的相关研究;二是综合评估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可能带来的积极和消极影响,从理论和实证层面发现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影响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机制,进而为优化跨境电商综试区相关政策措施提供参考。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徐丽鹤等[18]使用北京大学中国企业创新创业调查(ESIEC)的最新数据研究发现,中小企业经营短板主要包括供应链协调不畅(订单减少,用工和原材料短缺,以及成本上升等)、融资渠道阻塞等。对于外贸型中小企业,烦琐的进出口通关流程增加了企业的贸易成本[19],阻碍了其持续发展。成本加成体现了企业产品价格对边际成本的偏离,即企业将价格维持在边际成本之上的能力,成本加成越高,说明企业在成本之上获取的利润越多,生存能力和动态竞争能力越强。跨境电商综试区主要通过实施各项政策措施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产生影响。一是对纳入单一窗口平台监管的跨境电商零售出口货物实施无票免税政策,对进口清单内商品实施限额内零关税政策,可以大幅降低中小企业税收负担,缓解其融资约束,提高其成本加成[15]。二是简化出口归类、申报和统计等通关程序,实施进口许可批件、注册或备案等贸易便利化措施,可以有效降低中小企业进出口通关等制度性交易成本[19],进而提高中小企业成本加成[20]。三是实施入区退税、租金减免、信用贷款、专项补贴等优惠政策,在缓解中小企业融资约束的同时,吸引生产制造、平台、物流、金融服务等各类企业入驻园区,产生线下集聚;同时,通过线上综合服务平台和线下产业园区的对接,实现以大数据承载的资金、信息、技术等生产要素在各企业间的共享互用,有效畅通跨境电商产业链、供应链[21]。这种产业间技术关联和协同发展的供应链实质上是一种垂直多样化集聚,进而会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产生积极影响[17]。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能提高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二)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生产率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Melitz &Ottaviano[22]和刘啟仁、黄建忠[23]的研究均表明,生产率的提高意味着企业边际成本的下降,由此能够提高企业成本加成。换言之,生产率变动是企业成本加成变化的重要原因。对于跨境电商综试区而言,可以通过实施各项政策措施,提高中小企业生产率,进而提高其成本加成。其一,跨境电商综试区的进出口税收优惠、通关流程简化[24]、入区退税、租金减免等政策措施能降低中小企业的成本压力,信用贷款、专项补贴等金融支持措施则能进一步拓宽中小企业融资渠道、缓解其融资压力。成本压力和融资压力的下降能有效盘活中小企业的现金流,促进企业增加研发投入[15],提高企业生产率,并提高其成本加成。其二,跨境电商综试区吸引产业间存在技术关联的企业集聚在线下产业园区,并由此推动各企业协同发展,在当地形成垂直多样化集聚,这种集聚能通过企业间要素的共享、匹配和学习机制提升园区内中小企业的生产率[17],并提高其成本加成。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会通过提升中小企业生产率提高其成本加成。

(三)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市场竞争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市场竞争的加剧对企业成本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得到学术界的证实[23]。跨境电商综试区的各项政策措施会吸引大量中小企业通过跨境电商进入外贸市场,加剧企业在外贸市场上的竞争,很容易迫使企业尤其是缺乏竞争优势的中小企业采取低价竞争策略[25],进而降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一项针对692家企业的实地调研发现,对跨境电商认知不足以及人才、培训、支持政策和专项资金缺乏等,是传统中小企业向跨境电商转型的主要桎梏[26]。而跨境电商综试区则会通过组织论坛、讲座、沙龙等引导企业管理者转换思维,提高他们对跨境电商的认知程度;同时提供人才支持、培训等专项服务,如天津海关派员进驻企业库区,为跨境电商企业开展点对点服务,帮助企业解决在转型过程中遇到的困难③,激励中小企业向跨境电商转型。此外,跨境电商综试区提供的入区退税、专项补贴等金融支持措施和跨境电商全产业链配套服务也会吸引更多企业通过跨境电商进入外贸市场[27]。更多企业进入会加剧市场竞争,对于创新能力和竞争力不足的中小企业来说,会倾向于选择低价竞争策略来维持市场份额,进而降低其成本加成。同时,出口产品价格下降也会通过产业链、供应链的上下游关联给非外贸型企业带来不利影响,最终导致跨境电商综试区内所有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下降。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会通过加剧市场竞争降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0—2019年A股非金融类上市公司作为样本来源,并剔除了全部ST和*ST等存在明显财务问题的公司及西藏地区的样本。根据国家统计局2017年12月发布的《统计上大中小微型企业划分办法(2017)》,将其中的行业与上市公司所属行业门类和行业大类进行匹配,并根据上市公司营业收入、资产总额和员工人数识别出中小微型企业,将其划定为中小企业样本。经上述处理后,本文样本包含858家中小企业。本文企业层面数据主要来自国泰安数据库,同时利用Wind数据库对部分指标进行补充,城市层面数据来自中经网统计数据库。为避免异常值干扰,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和99%分位点的缩尾处理。

(二)变量定义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对数形式的成本加成(Lnmk)。mk的估算方法参照De Loecker &Warzynski[1]的研究。假设中小企业i的生产函数为

其中,t表示年份,Q表示总产出,Z表示劳动力、原材料等可变要素投入,K表示不可变要素投入,tfp表示生产率。中小企业在既定产量约束条件下实现利润最大化,因此拉格朗日函数为

其中,P为价格,PZv和r分别表示各可变要素价格和不可变要素价格。根据拉格朗日函数,中小企业可变要素投入的产出弹性

中小企业边际成本

因此

其中,

表示各可变要素投入额与总产出额之比。

根据上述推导结果

本文通过劳动投入的产出弹性θl和劳动投入额占总产出额的比例αl计算mk。其中,αl可通过企业应付职工薪酬和总收入之比直接测算,而θl则需要依赖生产函数测算。设超越对数函数形式的生产函数为

其中,y为对数形式的总产出,l为对数形式的劳动投入,k为对数形式的不可变要素投入。假设中小企业在每一期根据既定生产率和不可变要素投入确定最优可变要素投入和做出是否进出口的决定,则可将生产率tfp表示为不可变要素投入k、可变要素投入z=(l,m)和是否进出口Trade的反函数,即tfpit=ht(kit,lit,mit,Tradeit),m为对数形式的中间投入。生产率服从马尔科夫运动过程,因此tfpit=gt(tfpit-1)+ξit。借鉴ACF两步法,对生产函数中各变量的系数进行估算,并得到劳动投入的产出弹性

最终根据成本加成计算公式,可得:

在估算mk、tfp的过程中,本文借鉴晏国菀、夏雪[28]的研究,用企业营业总收入代理企业总产出额,用企业员工人数代理劳动投入量,用固定资产与无形资产净值之和代理资本投入额,用固定资产折旧、无形资产摊销、应付职工薪酬、营业税金及附加与营业利润之和代理增加值,用总产出额减增加值代理中间投入额,并以2000年为基期,用各行业价格指数对中小企业总产出额、资本投入额和中间投入额进行平减,以消除价格因素的影响,得到对应的投入量和产出量数据并估算生产函数。

本文解释变量为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Cecpa)。本文样本期内,国务院共批复了4批跨境电商综试区。在某个中小企业注册地所在城市被批复成为跨境电商综试区试点城市当年及其后年份,该变量取值为1,否则为0。

本文中介变量为对数形式的生产率(Lntfp)和市场竞争(Comp)。关于市场竞争,本文借鉴王璐等[12]的策略,利用线性概率模型识别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企业进入外贸市场概率的影响,若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使得企业进入外贸市场的概率增加,则市场竞争加剧。故Comp可由企业是否进入外贸市场度量。考虑到综试区设立还可能吸引大企业进入外贸市场,本文将样本扩大为全部A股上市公司,并借鉴Cadot et al.[29]的做法,将当年新进入外贸市场的企业定义为新进入企业,Comp在当年取值为1,否则为0。

本文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包括:(1)企业规模(Lnsize),以企业营业收入加1后的自然对数值衡量;(2)企业年龄(Lnage),以企业成立年限的自然对数值衡量;(3)资本密集度(Lnkl),以企业资本投入与员工人数比值的自然对数值衡量;(4)人均工资(Lnpw),以企业应付职工薪酬与员工人数比值的自然对数值衡量;(5)国有企业(Soe),国有股份占股本总数的比例大于0.5 时取值为1,否则为0;(6)外资企业(Foe),境外发起人股份占股本总数的比例大于0.5时取值为1,否则为0;(7)是否进出口(Trade),企业当年有进出口活动④时取值为1,否则为0。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包括:(1)人均产出(Lngdp),以城市地区生产总值与户籍人口总数比值的自然对数值衡量;(2)就业人数(Lncityl),以城镇就业人数的自然对数值衡量;(3)财政支配度(Lnfiscal),以城市公共预算收入与公共预算支出比值的自然对数值衡量;(4)贸易依赖度(Lncitytr),以城市全部上市公司进出口额之和与城市地区生产总值比值的自然对数值衡量;(5)跨境电商通关试点城市(Port),中小上市公司注册地所在城市为跨境电商通关试点当年及以后年份取值为1,否则为0,其中跨境电商通关试点由海关于2012年下半年设立,试点城市包括上海、杭州、宁波、重庆、郑州。

(三)模型构建

本文使用多期双重差分方法识别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影响,构建如下模型。

其中,j表示中小企业所在城市,X为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Y为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Tt为时间趋势项,Cityj为城市序列变量[30],ε为随机扰动项。需要说明的是,为促进跨境电商发展,除设立跨境电商综试区之外,样本期内自由贸易试验区(以下简称“自贸区”)、保税区等其他试验区城市也实施了不同程度的跨境电商相关利好政策,同时出台了全国性的非特定针对试验区的跨境电商政策。因此,为了最大限度地剔除上述干扰因素的影响,本文参考卢盛峰等[31]和Bentivogli &Mirenda[30]的做法,控制了城市层面可观测变量的线性和非线性时间趋势

和城市层面随时间变动的不可观测因素(Cityj×Tt),即城市—时间趋势的影响。在控制企业层面固定效应μi和时间层面固定效应λt的基础上,本文参考马述忠、郭继文[19]的研究,将行业—时间固定效应(ϑht)纳入回归模型,以控制行业层面随时间变化的全部特征的影响,包括不同行业面临的外部冲击(如某国对某些行业的产品自某年起加征关税)和所有行业面临的统一冲击(如非特定针对跨境电商综试区出台的全国性跨境电商政策)。由于跨境电商综试区是针对城市层面的政策,本文将标准误聚类到城市层面。

在影响机制上,本文主要考察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是否通过提高生产率提升了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以及是否通过加剧市场竞争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产生了负面影响。生产率与成本加成的正向关联在理论上较为直观[22],市场竞争加剧对企业成本加成的负面影响也已得到学术界验证[23],因此本文参考江艇[32]的建议,仅考察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生产率和市场竞争的影响,构建如下模型。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1报告了本文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在样本期内,Lnmk的均值为-0.376,标准差为0.459,最小值为-1.352,最大值为1.000,换算成原值分别为0.687、1.582、0.259和2.718,表明样本企业的成本加成存在较大差异。Cecpa的均值为0.242,表明样本中有24.2%的中小企业位于跨境电商综试区且受到了相关政策的影响。

(二)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表2报告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影响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回归结果。列(1)为控制了企业和年份固定效应的混合OLS模型估计结果;列(2)为随机效应(RE)模型估计结果,与列(1)混合OLS模型回归BP检验的p值大于0.01,说明随机效应模型优于混合回归模型;列(3)为固定效应(FE)模型估计结果,与列(2)随机效应模型Hausman检验的p值小于0.01,说明固定效应模型优于随机效应模型;相较于列(3),列(4)将标准误聚类在城市层面,模型拟合优度(R2)大幅提升;列(5)在列(4)的基础上进一步控制了行业—时间固定效应(ϑht),R2进一步提高。可以看出,Cecpa在5%的水平下显著且系数为正,即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显著提高了中小企业成本加成,H1得到验证。具体来看,相较于非综试区,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使中小企业成本加成平均增加了3.6%。这一结果也反映了各跨境电商综试区实施的降低进出口税收、简化通关流程、吸引大中小企业协同集聚等措施对改善中小企业经营状况、提高中小企业成本加成具有正向作用。

(三)机制分析

1.生产率的机制分析

表3列(1)报告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生产率影响的回归结果,Cecpa显著且系数为正,即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显著提高了中小企业生产率。相较于非综试区,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使中小企业生产率平均提高了0.3%。跨境电商综试区的减税退税、信用贷款等措施缓解了中小企业融资约束,进出口通关流程的简化带来了成本的降低,使得中小企业可以将更多的资金用于研发、引进人才、改进管理和运营等,进而提升企业生产率。此外,综试区的各项优惠措施带来的供应链上下游企业在产业园区的集聚,对提升中小企业生产率也发挥了积极作用。这一机制检验结果表明,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有助于提升中小企业生产率,进而提高其成本加成,H2得到验证。

2. 市场竞争的机制分析

表3列(2)报告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市场竞争影响的回归结果,Cecpa显著且系数为正,说明与非综试区相比,跨境电商综试区企业进入外贸市场的概率明显更大,即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推动了更多企业进入外贸市场,加剧了市场竞争。这可能是综试区采取提供专项服务、退税、补贴等支持措施吸引了更多企业加入跨境电商所致。而市场竞争的加剧带来了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下降。这一机制检验结果表明,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的确加剧了市场竞争,并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产生了负面影响,H3得到验证。

由前文基准回归结果可知,尽管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会加剧市场竞争并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产生负面影响,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仍显著提高了中小企业成本加成。这可能是因为,跨境电商作为外贸领域的新业态,还处于产业发展的上升期。跨境支付、海外仓等新领域、新业务场景在不断完善和发展,我国与东南亚、非洲、东欧等地区的跨境电商合作市场规模仍在持续增长,跨境电商市场还存在很大的进入空间⑤。因此,尽管跨境电商综试区会吸引更多企业进入跨境电商市场并加剧竞争,但目前市场竞争加剧及其负面影响并未从根本上阻碍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提高。随着跨境电商市场的发展,在未来市场容量趋于饱和的情况下,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是否会带来更大程度的市场竞争,市场竞争加剧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负面影响是否会进一步增大并最终导致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下降,还需持续关注和研究。

(四)稳健性检验

1.平行趋势检验

使用双重差分法的前提是处理组与对照组之间须满足平行趋势假定,即在控制了其他变量的影响后,处理组和对照组被解释变量在政策冲击前变动趋势一致,在政策冲击后出现差别。本文用事件研究法进行平行趋势检验,构建如下模型。

其中,Dv为第v年倍差虚拟变量,中小企业i所在城市j在成为跨境电商综试区之后的第v年Dvjit取1,否则取0。以事前一期为参考系,用各期βv减去政策冲击前各期βv的均值,可将此差值估计量及其95%置信区间绘制为图1。在成为跨境电商综试区之前,差值估计量的置信区间显著包含0,即综试区与非综试区之间中小企业成本加成均值的变动趋势无显著差别;在成为跨境电商综试区之后,差值估计量为正且呈上升趋势,即综试区中小企业平均成本加成相较于非综试区显著上升,基准回归结果通过了平行趋势检验。

为了检验基准回归结果在多大程度上受到遗漏变量、随机因素等的影响,本文对基准回归模型进行安慰剂检验。首先,随机筛选跨境电商综试区所在城市并随机产生批复时间,以此构造虚假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Cecpa_f)这一变量。其次,利用该变量进行回归,得到其估计系数。最后,将上述过程重复500次,并绘制Cecpa_f估计系数的分布曲线。由图2可知,Cecpa_f的估计系数大多分布在0附近,与基准回归结果中Cecpa的系数0.036有明显差异,意味着本文基准回归模型并未遗漏足够重要的影响因素,基准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自然实验要求处理组和控制组样本分配过程是随机外生的,但在实际中,企业是否受到政策影响可能与企业自身特征、所在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和外贸发展阶段等有关,无法满足自然实验的完全随机条件。为了尽可能地规避这种样本选择偏差,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对处理组和控制组中小企业样本进行配对。将式(3)中的控制变量作为匹配变量,采用1∶1最邻近匹配的方式对处理组和控制组进行重新匹配,并利用匹配后的数据重新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4列(1)所示。可以发现,Cecpa的估计系数增大且变量依然显著,表明样本选择性偏差没有影响本文结论,基准回归结果依然稳健。

为进一步排除城市特征、企业特征等对回归结果的影响,可以对样本进行更严格的限制。具体而言,为排除非跨境电商综试区可能受到的冲击对回归结果产生影响,本文剔除非综试区样本,将样本限定为考察期内35个跨境电商综试区所在城市的中小企业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4列(2)。此外,杭州作为国内领先的跨境电商城市,成为首批跨境电商综试区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杭州的中小企业已然依托跨境电商提高了成本加成。同样地,海关于2012年下半年设立跨境电商通关试点并进行通关便利化改革,则这些试点地区也更容易被选为跨境电商综试区。为排除上述两种反向因果关系的影响,本文分别剔除了杭州的中小企业样本和海关跨境电商通关试点城市的中小企业样本,并进行了回归。回归结果见表4的列(3)、列(4)。可以发现,表4列(2)～列(4)中,Cecpa的系数大小和显著性并未发生明显改变,表明本文基准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5.替换关键变量

为了尽可能地降低解释变量和被解释变量度量方式的选择对回归结果的影响,本文采取替换关键变量的方式进行了稳健性检验。关于解释变量,本文按照前三批跨境电商综试区名单公布的月度时间设置变量“新的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Cecpa_m),并重新估计了式(3)。由于第一批名单于2015年3月公布,为排除2015年1、2月份综试区设立前的干扰,本文将中小企业所在城市为第一批试点城市的Cecpa_m在2015年设置为5/6,2015年以后年份设置为1,其他年份设置为0。类似地,将中小企业所在城市为第二批试点城市的Cecpa_m在2016年及其后年份设置为1,其他年份设置为0;将中小企业所在城市为第三批试点城市的Cecpa_m在2018年设置为1/2,其后年份设置为1,其他年份设置为0。关于被解释变量,本文采用分行业逐一估计企业成本加成的方式估计了以劳动投入产出弹性计算的成本加成(Lnmk1);同时,参考Lu &Yu[33]的做法,分行业逐一估计了以中间投入产出弹性计算的成本加成(Lnmk2)。上述替换关键变量后的3组回归结果分别如表4的列(5)～列(7)所示,解释变量的显著性和系数大小并未发生明显改变,表明本文基准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6.排除自贸区干扰

本文样本期间为2010—2019年,在此期间,国务院分别于2013年、2015年、2017年、2018年和2019年批复成立了上海、广东、重庆、海南、江苏等18个自贸区。自贸区主要以推动传统贸易发展和转型升级为目的,其政策手段难免与跨境电商综试区相关政策手段重合。为排除自贸区干扰,本文在基准回归模型的基础上,加入中小企业所在城市是否为自贸区和自贸区成立当年及之后年份虚拟变量的交乘项作为控制变量重新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4的列(8)所示,Cecpa的显著性和系数大小均未发生明显变化,说明自贸区政策的实施并未影响本文基准回归结果,跨境电商综试区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提升作用依然显著。

(五)异质性分析

1.基于融资约束的异质性分析

前文影响机制理论分析部分提及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能通过缓解中小企业融资约束提高其成本加成,那么对于融资约束较弱的中小企业,跨境电商综试区措施是否还能发挥作用?对此,本文基于融资约束的差异性考察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异质化影响。参考毛捷、管星华[34]的研究,本文采用SA指数⑥(size-age index)作为融资约束的代理指标。将各企业2010—2014年SA指数的均值看作企业的初始融资约束水平,并根据企业初始融资约束水平的中位数将中小企业样本分为低融资约束和高融资约束两组,进行分组回归,结果见表5的列(1)、列(2)。可知,Cecpa仅在高融资约束组显著且系数为正,在低融资约束组并不显著,说明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仅对初始融资约束较高的中小企业成本加成具有显著的提升效果,对初始融资约束较低的中小企业无显著影响。这说明融资渠道受阻的确是中小企业面临的一大经营短板,跨境电商综试区的税收优惠、信用贷款、专项补贴等举措可以有效帮助中小企业拓宽融资渠道、缓解融资约束,使得中小企业有更多资金投资于研发等领域,进而提高其成本加成。而对于初始融资约束较低的中小企业,较低的融资约束不仅意味着较低的资金压力,还可能意味着更加稳定的供应链借贷关系及其所反映的更加灵活、畅通的供应链[35],故缓解资金压力、畅通供应链等措施未能对提高其成本加成发挥作用。这也说明跨境电商综试区政策措施更多的作用在于“救急”,解决中小企业的突出短板,对融资约束较低、发展状况相对较好的中小企业无明显影响。

2.基于行业属性的异质性分析

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不同行业属性中小企业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如通过重点培育电商平台、物流、信息技术服务、专业商务服务等服务型企业以畅通跨境电商供应链,这一举措对服务型中小企业的积极影响可能大于对货物型中小企业的影响。为区分综试区设立对不同行业属性中小企业的影响,本文将中小企业样本分为货物型中小企业与服务型中小企业⑦,并进行分组回归。表5列(3)、列(4)的回归结果显示,Cecpa均显著且系数均为正,即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货物型和服务型中小企业成本加成均具有显著提升作用。列(4)Cecpa的系数大于列(3),且Chow检验p值为0.000,即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服务型中小企业的积极影响大于对货物型中小企业的影响,这主要归功于综试区给予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以及商务服务业等行业的优惠政策和配套支持,使得服务型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提升效果更显著。而上述服务型中小企业的发展促进了物流仓储、信息技术以及金融服务的发展及相关要素在跨境电商供应链上的流动,也进一步推动了货物型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提升。

3.基于贸易属性的异质性分析

跨境电商综试区面向进出口采取的降低关税、简化通关流程等措施能降低企业进出口的制度性交易成本,但这一好处仅外贸型企业可以利用,非外贸型企业无法享受,因此本文预期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外贸型企业成本加成的提升作用会高于非外贸型企业。本文将中小企业分为外贸型中小企业(样本期内存在进出口交易)和非外贸型中小企业(样本期内不存在进出口交易),进行分组回归。表5列(5)、列(6)的回归结果显示,Cecpa均显著且系数均为正,但列(5)中显著性更高、系数更大,且Chow检验p值为0.000,说明跨境电商综试区聚焦关税和贸易便利化的举措对降低外贸型中小企业的制度性交易成本更为有效,进而大幅提高了其成本加成。而外贸型中小企业的发展又能通过整个跨境电商产业链供应链的上下游关联带动当地原材料供应、研发设计、生产制造和物流等领域的非外贸型中小企业的发展。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使用2010—2019年A股中小上市公司数据,构建多期双重差分模型识别了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影响。主要研究结论有三个。(1)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能显著提高中小企业成本加成,且该影响在经过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仍成立。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虽然吸引了更多企业通过跨境电商进入外贸市场,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市场竞争,对中小企业成本加成造成了负面影响;但通过补齐中小企业融资渠道受限、供应链协调不畅等短板,显著提高了中小企业的生产率,并最终提高了其成本加成,提升了其动态竞争能力。(2)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不同类型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影响不同。由于主要通过支持服务型企业以畅通供应链,通过贸易便利化等措施降低企业进行对外贸易的制度性交易成本,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对服务型中小企业、外贸型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积极影响更为显著,而供应链的畅通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货物型和非外贸型中小企业的成本加成。(3)跨境电商综试区政策发挥作用存在条件限制,未来仍然存在进一步完善和改进的空间。例如,综试区的信用贷款、专项补贴、创新金融支持模式等政策拓宽了中小企业融资渠道,是提升中小企业成本加成的有效政策手段,但该手段仅对初始融资约束较高的中小企业具有积极作用,对初始融资约束较低的中小企业无积极影响。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跨境电商综试区政策措施具有显著的有效性,因此,建议总结和推广现有跨境电商综试区政策的成功经验,特别是各综试区在培育服务型企业、简化通关流程、对外贸型企业减税等方面的成功经验和做法,鼓励更多地区积极推动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利用跨境电商综试区的制度优势,破除影响跨境电商的制度壁垒,畅通跨境电商供应链;创新金融支持手段,发挥中小企业在跨境电商和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中的积极作用。第二,鼓励各地方政府在推进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和扩围过程中根据本地企业特点不断探索新的政策手段,构建差异化、动态化的跨境电商支持政策体系。结合已有成熟经验和做法、本地企业具体情况以及本地实际发展需求,重点围绕畅通供应链、改善融资约束、降低企业对外贸易制度性交易成本等方面,探索新的政策手段。充分考虑不同中小企业的存续时间、行业属性和发展诉求等差异,构建差异化、动态化的跨境电商支持体系,推动跨境电商综试区各项政策措施更高效地惠及更多类型企业,发挥更大的积极作用。此外,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在提高中小企业成本加成,助推中小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同时,也加剧了中小企业在外贸市场的竞争,并对其成本加成产生了不利影响。未来,随着跨境电商市场的逐渐饱和,市场竞争是否会进一步加剧进而威胁跨境电商和中小企业的长期可持续发展,跨境电商综试区政策侧重点是否需要随之调整,需要持续关注和研究。

① 资料来源:新京报客户端《5万多账号被封:亚马逊严打跨境电商祸起“小卡片”》(https://m.bjnews.com.cn/detail/162969795414530.html)。

② 天眼查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已有57万家跨境电商相关企业,注册资本不足200万元的企业占64.61%。

③ 资料来源:中国政府网《跨境电商,助力外贸“优进优出”》( http://www.gov.cn/guowuyuan/2018-02/09/content_5265139.htm)。

④ 企业进出口数据在国泰安上市公司数据库中获取,具体查询路径是“公司研究→财务报表附注→损益项目→营业收入、营业成本→分部标准→按地区分部”。

⑤ 资料来源:央视网《政策力挺跨境电商万亿级市场空间渐显》(https://jingji.cctv.com/2020/12/04/ARTIG2QLs697VUmCDazrFufh201204.shtml)。

⑥ SA=-0.737×Size+0.043×Size2-0.04×Age。其中,Size为企业规模,Age为企业年龄。SA指数越大,表明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越强。

⑦ 将所属行业为制造业,采矿和采掘行业,农林牧渔行业,以及零售批发行业等的企业定义为货物型企业;将所属行业为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互联网和相关服务业,以及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等的企业定义为服务型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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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设立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来自中小上市公司的证据

一、问题的提出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二)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生产率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三)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市场竞争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二)变量定义

(三)模型构建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二)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三)机制分析

(四)稳健性检验

(五)异质性分析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Establishment of Cross-Border E-Commerce Comprehensive Pilot Zones and Markup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Evidence from Small and Medium-sized Listed Companies

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设立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来自中小上市公司的证据

一、问题的提出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二)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生产率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三)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市场竞争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二)变量定义

(三)模型构建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二)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三)机制分析

(四)稳健性检验

(五)异质性分析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Establishment of Cross-Border E-Commerce Comprehensive Pilot Zones and Markup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Evidence from Small and Medium-sized Listed Companies

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设立与中小企业成本加成
——来自中小上市公司的证据